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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 亲

作者:高 翔(研究室 主任)  发布时间:2012-10-26 16:56:34


    父亲离开我已经32年了,我的工作笔记里插有一张父亲的照片,每每打开都会先看一眼。

    在父亲三岁的时候,爷爷就去世了,姑姑们都早早参加革命,家中只留下奶奶一人独自把父亲拉扯成人。读书时父亲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由于是色盲,他未能如愿就读自己向往的北大,只是在省内读了一所普通的学校,尽管如此,也丝毫没有影响他才华的展露,在一次迎接省委主要领导视察时,他作为学生会主席作了学生工作的汇报,引起了关注,毕业后成为机关党组秘书,天赋加上勤奋,父亲在个人成长的道路上“一路领跑”,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。

    父亲身材高大挺拔,每次照相他都站在中间,由于比身边的人高出很多,照片里的他总是“顶天立地”。父亲性格爽朗豪迈,讲话富有穿透力,开会时经常讲一两个小时,本上却无一字。他为人大度随和,即使是分了几斤鸡蛋,也会分给身边的人。他生活简朴,住的是办公室,母亲去探望,拼两张单人床,支个煤油炉,就算过日子。看上去粗枝大叶,却不乏细腻,买来缝纫机就能给我们做出衣服来,同样是粗茶淡饭,他做出来就有滋有味,这和他一出差家里就是冷锅冷灶形成鲜明的对比。他甚至自己动手为家里添置家具,他钉的板凳,我们一直用到今天仍然完好无损。

    在我心目中父亲是不会掉眼泪的。今年,我小心翼翼地向母亲问及,母亲说“你爸爸的确很坚强,但也有为数不多的几次落泪”。父亲和母亲长期分居两地,那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很普遍,精神上的充实冲淡了生活上的清苦。由于没有固定的家,姐姐们出生后被分别寄养在姑姑家里。姐姐们长到三、四岁了,父母去探望她们,姐姐们却不认识,父亲落泪了。1960年,父亲长期下乡蹲点,经常以“瓜菜代”裹腹,一米八几的个子,饿的走路都不稳,浮肿最终带来了肝炎,母亲得知后赶往太原,远远看见父亲腊黄的脸,摇晃的身躯,母亲哭了,她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曾经俊朗的丈夫。1966年之后,一些老领导相继被打倒,父亲也被批斗,成为被打倒的当权派之一,母亲再次去探望,这一次父亲流泪了,他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老领导老革命一夜之间都成了反革命,为什么自己一心在公、夙夜工作也成了被革命的对象,他的正直和善良让他宁愿被整也不愿整人。1972年,父亲被正式下放到山区,母亲也放弃了工作调到了他的身边,姐姐们也都接了回来,全家人第一次团聚在一起,次年,我出生了,父亲喜极而泣。1976年,周总理去世,父亲在家里扎花圈,边扎边流泪,他带着我走到小镇的广场上祭奠总理,我骑在他的脖子上,人们眼里噙满泪水。

    在我的记忆里,父亲鲜有在家的时候,他总是在开会、出差,而父亲每次回来,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,他的包里一定有蛋糕、巧克力或者是整袋的苹果。我经常会在家门口坐着,盼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太阳落山前的那一刻走入视野。我会欢呼雀跃着奔向父亲,任他将我高高举过头顶,骑在脖子上,天地好宽阔。父亲对我是溺爱的,也许小时候身体过于孱弱,经常生病,即使我犯了错也从不打我,只是在晚上睡觉时搂着我讲故事,讲完了故事用我听得懂的语言把道理讲给我,时常在他的怀抱中这样睡去,甚至一次父亲翻身不小心把我胳膊压脱了臼。家里的细粮不多,基本上都给了我,姐姐们吃粗粮我却总能吃到点心。家里来了客人,我会被叫到桌上陪客人,还要喝上两杯,以至于小学一年级就有了喝醉的经历,老师打电话被司机接回家,母亲怪父亲不该这么惯着我,父亲只是嘿嘿一笑了事。父亲对我的教育像他对工作的态度,大开大合,不较辎铢,我甚至没有上幼儿园,父亲认为男孩子在家就是要玩儿,要接地气,学习是课堂上的事。尽管父亲很忙,但他仍会抽时间带我玩儿,我的第一支玩具枪,第一把弹弓都是父亲亲手做的,他带我去打猎,教我在雪地里辨别狍子的足迹。我家住的地方靠近一片原始森林,晚上总能听到狼叫,有时候父亲会组织人在院墙上射杀靠近的狼群,我也兴奋地爬上梯子,看着外边一盏盏小“绿灯笼”来了又去。别人家的孩子上树掏鸟窝,下河摸鱼回家是要挨打的,而我是可以炫耀“战利品”的。一次父亲自己开着三轮摩托车带我出去玩,路滑一不留神出溜到路边的沟里,还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,父子俩全都作了“抛物线”运动,摔得鼻青脸肿的,父亲起来哈哈一笑,拍拍身上的土继续上路。

    1978年,父亲平反了,恢复了工作,他又开始像陀螺一样地转个不停,有开不完的会、下不完的乡。记得有一次他早上出门开会,带了半条烟,中午的时候司机就回来了,把剩下的半条取走,开了一天的会,抽了一条烟。父亲由于肝病不敢喝酒但嗜烟,同事们笑称“一根火柴”,早上点着了就一支接一支,所以只需要一根火柴。那段时间我很少能见到他,有时会在半夜里被他的胡子茬扎醒。

    1980年的春天,父亲在省里参加会议,中途腹痛难忍,被送到医院检查,不能确诊,省里的一位领导陪着他去北京协和医院检查,确诊为肝癌晚期,听到结果,父亲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坐着,省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,他说,我没有别的要求,只请组织照顾我的儿子,他还太小。父亲的消息瞬间在机关大院传开,只有我们家人不知道,母亲感觉到了异样,但没有人忍心说出真相。父亲再次去北京治疗的前一夜,他坐着把我搂在怀里,像平时一样给我讲故事,白袍将薛仁贵吃了九牛二虎,有万夫不挡之勇,男孩子就要强健体魄,长大了报效国家。第二天一早,他像往常一样拎着包出门,我和母亲去送他,院门前黑压压一片人,父亲和每一个人握手,长大了才明白,他是在和大家告别。车子开了,我追着车子跑,绊倒在地,膝盖上出了血,边哭边说:“爸爸,早点回来。”然而,父亲再也没能回到家里。

    再见到父亲,已经是夏天,放了暑假。父亲已经从北京转到了母亲的老家,开始中医保守治疗。母亲带着我去看父亲,车子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,父亲住在前排,我住在了后排,父亲曾经挺拔的身姿变得有些弯曲,他看我的眼光还是那么慈爱,却显得无力,甚至话也不多说,望着“陌生”的父亲,心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,他在家都是要搂着我睡的,这次却没有。每天都会有各地的人赶来看望父亲,父亲跟每个人交谈的时间也越来越短。暑假结束了,回到家里见到小伙伴们,有一个年长的跟我说,你爸爸不行了,单位都准备开追悼会了。我说:“你胡说,我爸爸好好的。”

    9月1日,我照例背了书包去上学,二年级了,兴奋地翻看着新课本。没过几天,我正在上课,父亲的公务员和司机到了教室,和班主任老师说了几句,老师看着我一下子就哭了,我感觉到了不好,但那样小的年龄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,等我来到父亲休养的病房,人们都哭着,我看见父亲躺在那里,身上换上了他忠爱的中山装。父亲走了,我甚至不会哭,不知道这是怎么了,会不会像以往一样只是出趟远门。父亲追悼会的那天,来了很多人很多车,礼堂站不下,不少人站在了外面,礼堂的周围满是花圈,我和姐姐站在母亲身后,两个年轻的姑娘搀扶着母亲,人们默默地走来和家人握手,有的人会搂住我失声痛哭。

    许多年过去,我翻开了家里仅存的一本父亲的工作笔记,字非常地潦草,除了名字不认识几个,我问母亲,为什么父亲的字我不认得,母亲说,那是你爸爸下乡用的本子,他会把看到的问题随时记录下来,你爸爸的字非常好,写得草是工作的需要,等父亲身边的工作人员来了我也会问起他们,他们告诉我,你父亲批文件用毛笔小楷,非常工整。直到现在,我也会为自己的字写得差而惭愧,更为自己没能继承他的工作能力而羞愧。

    “死者如生,生者无愧”。我很少提起父亲,这么多年来他就在我心里,一刻也未曾离去。

编辑:宋瑒    

文章出处:《皇姑审判》   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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